柯賢會
我雖然離開老家二十多年了，但是老家生活的一幕幕就像一部韻味悠長的電影，不時把我的思緒帶那里，尤其是我曾居住過的老屋，更像是一株相思樹，掛滿了我的思念。
老屋如同上天散落在秦巴山間的一個火材盒，沒有宮殿般的富麗豪華，也沒有高樓大廈的時髦，更沒有別墅的單門獨院，就是與緊挨著它的舊社會地主居住過的老院子相比，也是顯得那樣的簡陋寒酸、相形見絀，但是，就是這個兩間正房、一間吊腳樓的土房窮窩，我卻覺得它就是我童年的金窩。
老屋掩映在陜南漢濱區(qū)壩河鎮(zhèn)黃龍寨下的青山綠水之間，抬頭可見碧空藍天，低頭可見四季更替，處處散發(fā)著泥土夾雜青草的芬芳，一切都是那么隨意自然。老屋的田野，如同一個超大棋盤，夢一樣在我的眼前展開，早春濕潤泥土里的種子勇敢的破殼而出，讓陽光這枚繡花針，在棋盤上繡出香飄萬里的五谷豐登、秀出繁花似錦的美好山河。屋前的菜園，裝滿了父親種下的西紅柿、黃瓜、辣椒、白菜等蔬菜，屋后的那棵老柿樹，陪著我慢慢長大。我和小伙伴一起在門前的那塊院壩中跳皮筋、抓石子、玩老鷹捉小雞，院子里充滿了歡聲笑語。院子邊樹上的小鳥唧唧喳喳的唱著歌，草叢中的小蟲子不停地附和，在那一剎那，定格的畫面美得像一幅水彩畫。
我對老屋里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，即使是閉上眼睛，我也知道那里是鍋臺、那里是板柜、那里是火爐、那里是床鋪，那里我和弟弟做過迷藏、那里奶奶給我喂過飯、那里父親教我寫字、那里母親讓我剁過柴，那里貼過年畫、那里放過鋤頭、那里掛過臘肉。我們一家人如同乘坐在一節(jié)車廂里的旅客，相互依靠、相互照應、相互關愛、相互攙扶，有歡喜也有悲傷，有磕絆也有和睦，有物質(zhì)上的困頓，也有精神上的富足，有失敗的痛苦，也有成功的喜悅，那時老屋里天天上演著一幕幕生活的情景劇，我們每個人都是本色演出的演員，老屋就成了我們一家人溫馨舒適港灣，成為我魂牽夢繞的圣地和精神依托。
后來，我和弟弟考上大學到城里工作，妹妹出嫁，奶奶、父親、小姑在這里走完人生，我們把孤單的母親接到身邊生活，老屋就成了一截沒有乘客的車廂，零落成一地鄉(xiāng)愁，一枚珍藏過往的寶盒，一扇打開記憶的閘門，經(jīng)年往事，一挨近老屋便不管不顧的撲面而來。
每次過年，我回去祭拜奶奶和父親的時候，看著老屋門上那把生銹的鐵鎖，鎖住了一屋子的春秋，時光在無情的侵蝕著老屋的那扇門，留下銹跡斑斑，經(jīng)歷歲月的淘洗，老屋顯得那么滄桑，褶皺悄然印上了臉龐，不復當年模樣。我站在老屋的門口，打量著屋子里落滿灰塵的家具和結滿蛛網(wǎng)的房間，想著那些早已隨風飄逝的平常小事，流轉的思緒，如泉涌般浸淹了我的心骸！
“你家老屋塌了！”前不久叔父的一個電話，讓我如同失去一位親人一樣，寢食難安，傷心落淚，我決意再回老屋看看。當我走進老屋時，那熟悉的大門兩邊已看不見鮮紅艷麗的春聯(lián)，低矮的房屋下面已看不見春歸的燕子窩，只有滿眼的墻土、瓦礫和滿地的廢渣，坍塌的老屋上鋪滿了夕陽的余暉，我知道老屋的這頁歷史馬上要翻篇了，但是歷經(jīng)歲月的洗禮，老屋在光陰深處把陳年往事悄悄釀成一杯美酒，醉了前來尋找過往的人兒，老屋，輕輕一念，我的心尖都在顫動。
若干年以后，沒有人知道這里有過房屋，沒人知道這里曾經(jīng)有人住過，更沒人知道這里發(fā)生的過往，一切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，老屋的殘垣斷壁里會瘋長出旺盛的野草，我想我就是野草上的一粒果實，里面藏滿了故事，年年都會生根發(fā)芽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