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學期的教學任務終于結束了，欣喜中又有些悵然。剛踏進辦公室，女兒詫異地對我說：“媽媽，剛才有個女生說送你一個美術本，里面畫了好多好看的圖畫。她為什么要送你一個用過的美術本呀？”我拿過來一看，是我們班英子的。看著里面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畫，心中感慨萬千。這哪里是一個用過的美術本呀？這分明就是一首動聽的樂曲，是俞伯牙彈給鐘子期的《高山流水》！
英子是個內向又有些偏執的女孩。初一第一學期開學沒多久，有代課老師反映她性格古怪，英語老師也反映她不用心聽講，不認真寫作業，在學案、練習冊，甚至書本上亂寫亂畫。我找她談話，她眼望地板，一句也不說。又一次英語課代表反映她不交作業，我將她的家長請到了辦公室。當時她們在上體育課，我和她母親到她桌斗里找出她的英語學案和書本，她母親看后生氣地走了。我卻因為她的這些“亂寫亂畫”而對她另眼相看了。那些字和畫是那么的張揚，我似乎看到一些異樣的東西，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力量。
就這樣到了第二學期。她在要上交的日記本中常常流露出對語文課的不滿，而其實她的各科成績都不及格，連六七十分都很難考到，唯獨語文能及格，偶爾還能考個優秀，語文課上也能認真聽講。但她卻在日記中不斷地說不喜歡上語文課。于是我在尷尬中不斷地調整自己的講課方式，改進教學語言，卻總也不能得到她的認可。
一個自習課，我在她的語文書上也發現了到處都是隨手寫的字，胡亂畫的畫。她的作業也是凌亂的。但看她的字，剛勁有力，有些不羈；仔細看她的畫，筆法嫻熟。字如其人，大體是沒錯的，我還是相信第一次在英語書上看到她的“大作”時感受到的一種力量，我也相信她真的是一顆百合花的種子，只是得不到別人的關注而躲在角落里自卑自負。
我想她應該是酷愛美術的。于是我送了她兩本素描和速寫，是在一個自習課上，當著全班同學的面，在大家的驚羨中送她的，想讓她自豪，想讓所有同學都知道老師是關心她的。她還是面不露色，無動于衷。
無涯的等待中，我甚至覺得我和這個女生在彼此“討厭”中度過了初一。這學期的一篇日記中，她流露出設計文化墻的想法，文化墻一直由我班的文藝委員負責。知道她這個想法后，我立即將辦文化墻的任務交給她一個人。我讓她設計，然后發動其他人來幫忙布置，我可以幫她調人。她只是點點頭說可以。過了三天，文化墻一字未添，一紙未貼。星期五了，我提醒她下周一學校政教處要統一檢查文化墻了。她說周末她來布置，星期一會弄好的。我想豁出去了，星期一弄不好的話，大不了被政教處點個名。第二周星期一早上，老遠的我就盯著教室外的文化墻，果然布置好了。走近一看，設計得很別致，蠻有檔次的。班會課上，我隆重地表揚了她。她在當天的日記中記下了自己的激動心情。
她還在日記中說感覺教室里空蕩蕩的。我又在一個自習課上，走到她座位旁，當著全班同學說：“你有設計的天賦哦，你可以把教室當成一張畫紙，隨意設計。好好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吧，老師相信你！”她雖然默不作聲，卻明顯有了自豪羞澀的神情。
一周，兩周，漸漸地，空蕩蕩的教室幾乎成了一個溫馨的家。臟兮兮的墻壁，芳草萋萋，姹紫嫣紅；空蕩蕩的橫梁上，一張張笑臉星星閃閃爍爍；黑板上方的幾盆卡紙做的盆栽能以假亂真。日記中盡是她的設計構想，盡是對班級的熱愛。她開始接納并且熱愛這個世界了。
元旦后的一天，她送了我一組手工筆筒，做得十分精美，比工藝店里賣的還要精致。這組筆筒一定是她花了好幾天時間做出來的。今天是學期末的最后一天，她送我美術本，里面有她的作品。對我而言，這是最珍貴的禮物，她終于向我打開了一扇心門。對她而言，這不是禮物，而是一曲心聲吧。
□ 陳春苗
